盜匪來襲

    

-

車隊停了約一柱香的功夫便又上路了。

先前攙扶曲瑤兮的丫鬟名叫蘭芝,是蘇家大小姐的貼身丫鬟,本被派去探聽車隊裡出了何事,不成想被蘇紹康點了去。

蘇家兩位小姐向來親密,此次去京城便同乘了一輛車,平日相互說話也算解悶。

蘭芝把事情經過告知了兩位小姐。

馬車裡輕紗幔帳堆疊,側麵的窗牖鑲著金邊,被一簾縐紗遮擋,角落有精緻小巧的香爐,嫋嫋升煙。

蘇大小姐蘇顏春聽聞蘭芝的話,當即氣惱得將茶盞重重擱在案上。

她麵容嬌豔,紅唇豐滿,吐出的話卻顯刻薄,“又是曲瑤兮那個狐媚子,天天如此矯情,勾引得大哥魂都冇了。”

一旁的蘭芝急忙取了團扇輕扇著,試圖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蘇二小姐蘇婉玉輕抿了口茶,一雙杏眼裡溫婉如常,“姐姐,這麼多年來,大哥一直向著她,如今有什麼好生氣的。”

“是啊,水少了找大哥告狀,中暑了還要找大哥照顧,真當自己是蘇家小姐不成,一股子小門小戶的窮酸味!”蘇顏春語氣裡全是嘲諷。她想起過往種種,更是氣不打一出來,揮開蘭芝的扇子,惡狠狠道:“那賤蹄子非要跟來京城,真是狗皮膏藥般死活甩不掉!”

蘇婉玉輕拍姐姐的手,安撫道:“不過是仗著大哥喜歡她罷了,等入了京,大哥見過真正的世家小姐後,自是會想通的。”

蘇顏春聞言漸漸平息下來,輕蔑笑道:“到了京城看她還怎麼囂張!區區一個縣令之女,我們蘇家都不願娶,京城有頭有臉的人家誰又看得上她?”

“姐姐所言極是。”蘇婉玉微笑著點頭。

不同於這的火藥味,那頭蘇紹康的馬車裡倒是表現出一片寧靜祥和。

蘇紹康兀自寫著送往京城的信,而曲瑤兮則是在綠煙的伺候下舒舒服服地翻看著手裡的畫本。

從蘇紹康的角度,曲瑤兮的一舉一動都可儘收眼底,諸如對方無意識地咬唇,嘴角勾起的笑,以及女子微府身時若隱若現的鎖骨。

以至於他手裡的這封信件半天都冇落筆。

曲瑤兮感覺到身上的視線,雖然表麵姿態閒適,但實際上捏著畫本子的手心已經冒汗了。

倒不是因為蘇紹康的視線壓迫感太大,而是車隊已經駛入了山路,地麵漸漸變得顛簸。

曲瑤兮喚綠煙將一側的紗簾撩起,陽光刺目地紮進來,道路旁影影綽綽的樹木不斷向後退去。

她微眯起眼睛,入目的隻是尋常的山林景色,隻不過因為乾旱,山上的樹葉都變得蔫黃,放眼望去一片蕭瑟。隻怕周遭的農戶上山來也難打到獵。

車隊約莫行進了約三個時辰,天色已然漸黑,估摸著最多再要半個時辰就可出山了。

綠煙在一旁早已放鬆下來,她繡花的動作絲毫不受顛簸的馬車影響,手影翻飛間針線自如穿梭,悠閒得就差哼個小曲了。

曲瑤兮正閉目養神,隨著時間流逝,腦海裡那個店小二凶惡的眼神已經漸漸遠去,她甚至懷疑那隻是一時眼花看岔了。

耳邊是“噠噠”的馬蹄聲,她不時撫過身側的彎刀。

黑雲沉沉壓過月色,夜間的風稍有涼意,駛過山林中的枯葉,發出陣陣“嘩啦”聲。

說時遲那時快,一道破空聲呼嘯而來,隨後緊跟著車隊中暴發出尖銳的馬鳴嘶叫。

領頭壯漢的急迫吼聲如地獄號角般響起,聲音如雷震耳,“敵襲!敵襲!全員戒備,趕緊停車!”

曲瑤兮剛一起身就被提前察覺異常的蘇紹康拉到了背後,綠煙則是被嚇得用針紮破了手,幾滴鮮血滑落,昂貴的花錦毯占了血汙,怕是不能再用,隻是眼下冇人在乎這些。

曲瑤兮同綠煙對視了一眼,彼此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驚恐,以及堅定。

“嗖”,一支箭矢襲來,狠狠插在馬車的窗簷上。

正如曲瑤兮所想,蘇家的馬車經過特殊改造,比尋常馬車堅硬不少,躲在這裡暫且安全。

周遭傳來撕殺聲,還有小廝仆從的驚叫。

蘇紹康早已抽出了隨身佩刀,他下顎繃緊,額上隱有細汗,他不曾想當真有盜匪敢襲擊蘇家的車,還十分狡猾地選在了他們長途跋涉後最疲憊不堪的時候。

想到曲瑤兮先前的提醒,他不由懊惱當初冇聽對方的有所警戒。

蘇紹康自幼於文武間更偏好後者,蘇家也請了名師來教,他倒是練就了一身武藝,隻是作為世家子弟極少有親自動手的機會,所以他現下也不敢貿然出手,隻待外界局勢穩定再出去收拾殘局。

曲瑤兮自是知曉這一點,隻是眼下並無更好的選擇,整個車隊會武藝又會全心全意護著自己的,也就隻有蘇紹康一人。

整個馬車內,空氣都似乎凝滯了,幾人的呼吸隨著外界的打鬥聲越發粗重。

許是山匪數量太多,又準備充足,縱使蘇家雇的鏢兵皆是訓練有方的精銳,也不敵山匪利用地形優勢進行圍堵。

察覺到外界局勢逐漸不利,蘇紹康抓著曲瑤兮手腕的掌心漸漸收緊。

曲瑤兮知道對方已經渾身緊繃,準備時刻提劍血戰。

這種局麵,大家都心照不宣——不是敵死就是我亡。

突然,一陣細碎的腳步聲響起,似是從後頭的馬車而來,漸漸由遠及近。

“大哥,救我!啊——”清麗的女聲充滿驚恐,似是用了全部的力氣想朝這裡奔來,最後的痛呼伴隨著利刃碎石的聲音響起。

曲瑤兮認出那是蘇家二小姐蘇婉玉的聲音。

“婉玉!”蘇紹康厲聲吼出,鬆開握住曲瑤兮的手,整個人飛也似得從馬車向外射出。

不遠處趴伏在泥地上的蘇婉玉察覺到來人,忙撐起身朝馬車看去。

正是這驚慌一瞥中,透過掀起的車簾,外頭渾身狼狽的蘇婉玉同安坐於毯上的曲瑤兮,隔空對視了一瞬。

曲瑤兮怔愣間,聽到刀刃劃過箭矢的聲音,聽到蘇紹康對蘇婉玉的安慰。

直到最後屬於蘇婉玉的女聲高高響起:“大哥,曲姐姐還在車裡!她那麼漂亮柔弱,肯定會被盜匪盯上的,你快回去救她呀!”

話音剛落,曲瑤兮便覺冷汗浸透了內衫。

她緊緊攥住腰間彎刀,向一旁還冇回過神的綠煙語氣沉冷道:“綠煙,去躲到茶幾下邊,用毯子蓋住自己,記住蓋嚴實一點。”

綠煙一雙眼瞬間紅了,她望著自家小姐決絕的背影,聲音哽咽:“不要……”

曲瑤兮依舊平靜:“綠煙,聽我的話。”

長久以來的絕對服從讓綠煙無法違背曲瑤兮的命令,她終是顫抖地躲進了茶幾下麵。

外頭嘈雜的腳步聲越發靠近,蘇紹康也在那頭拚命砍殺著,隻是還要護住身後的蘇婉玉,他無法突破包圍。

這時,馬車被什麼東西從後麵狠狠一撞,曲瑤兮不穩之下整個人向前撲去,磕到車壁,頓時一陣頭暈目眩。

車簾被利刃捅進,一隻粗糙黝黑的手從馬車的縫隙裡鑽出,狠狠拽住了曲瑤兮垂落的手臂。

麵容猥瑣的瘦高男子從馬車裡扯出了一個長髮遮麵的女人。那女人身若扶柳,微露的肌膚如雪細膩,柔弱的姿態引得人想儘情蹂躪。

蘇紹康狠厲砍死一人,鮮血染紅了半張臉,他瞧見被粗鄙盜匪拖出來的人,頓時目眥欲裂,“兮兒!”

他連連揮動手中彎刀,想要突破重圍去救曲瑤兮,隻是身後顫抖柔弱的手始終緊緊拉住了他的衣袍。

他無法撥開那隻手。

曲瑤兮被一個身著破布衣衫的瘦硬軀體壓著,身下是堅硬的碎石,背後被硌得生疼。

但她已經顧不上許多

周遭打鬥的盜匪吹著口哨擺出下流的姿態,更有人慾上前來分一杯羹。

曲瑤兮隻覺那些饑渴猥瑣的目光似是要把她生吞活剝,拖進無邊地獄。

身上壓著的人已經迫不及待開始上下其手,她顫抖地摸出腰間彎刃,用儘了全身力氣朝著對方心口紮去。

“撲哧”一聲,利刃入肉,血腥味瞬間充斥鼻尖,熱流澆灑而下,連帶她的下巴都被濺上血點。

死命推開那具噴血的軀體,曲瑤兮雙手緊緊握住刀身,她看著那群如狼似虎的匪徒隻能慢慢往後挪動。

直到身後緊靠陰涼的樹根,再無法後退,她終是緩緩閉上了眼。

命運昭示著她已經到了絕路。

曲瑤兮仰頭靠在剩下幾片葉子的樹下,放鬆了身體,縷縷墨發淩亂地被風吹起,減輕了血腥味。她看了一眼那頭已無人注意的馬車,嘴角終是露出一抹淺淡的笑意,如春花沾水般轉瞬即逝。

那股絕境中的淡然神情,因鮮血的點綴卻顯出一種攝人心魄的妖豔。

周遭三四個圍堵上來的悍匪皆是看呆了,久久冇上前來。

終於,彎刃的刀鋒在素白的手裡一轉,纖細的頸項如天鵝般揚起,還帶著血的刃尖直指向主人的咽喉。

“不好,那妮子要自殺!”有人反應過來。

蘇紹康聞言,忙抬起頭望來,他已經帶著蘇婉玉靠近了馬車不少,當下就瞧見了曲瑤兮欲刎頸自儘的畫麵。

“不要!”他腳下一軟,半跪在地,雙手緊緊撐著刀還在抵擋迎麵而來的盜匪。

蘇婉玉的髮髻早就散了,她抬眼看著那頭比她還要狼狽不堪卻依舊顯得高潔不可玷汙的曲瑤兮,陰冷的眸子似淬了毒一般。

就在利刃即將割破曲瑤兮的脖頸時,一枚玉石裹挾著破空聲而來。

金玉相擊,彎刃掉落在地。

曲瑤兮隻覺虎口發麻,整隻胳膊都失去了知覺,她瞧見先前向她圍堵而來的盜匪具是驚容,紛紛朝幾米開外的樹叢望去,她不由也迎目望去。

隻見從奉江縣而來的山道上,不知何時多了一人一馬。

騎在高頭俊馬上的黑衣男子頭戴鬥笠,姿態閒適,一手持韁,身隨馬動,迢迢遙遙間渾身散發出如山似水般的巍峨飄渺氣息,叫人無端覺得高不可攀。

隨著那人靠近,其餘的蘇家鏢兵和山匪都不一而同停下動作,齊望向那突然闖進來的人。

曲瑤兮也一瞬不瞬地緊緊盯著對方,心知肚明是他從百米之外救了她。

如此高深的功力,她從來隻在畫本子上見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