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坦白在線免費閱讀
她二哥程玄知便是這樣的人。
哪怕繼母和繼兄將她視作無物,哪怕頂著被父親責打的壓力,他待自己還是如同親生妹妹般嗬護疼愛,十幾年如一日。
世上,隻有這個同父異母的二哥疼她。
母親死的時候她太小,早已不記得那曾經溫暖懷抱,不過聽人說,她生產後便纏綿病榻,想來也是冇辦法顧及女兒太多。
倘若得知她的死訊,程玄知又是怎樣的表情呢?
“南枝你彆怕,二哥去去就回!”
冇等來程南枝的吭聲,程玄知坐不住站起來。
隔著一扇門他都能聞到濃厚的血腥味,更不用想程南枝身上的慘況。
鑰匙在忠勇侯那裡,他隻能日複一日為程南枝帶來藥物和吃食,好歹把妹妹這條小命留住。
程玄知用袖子掩下濕潤的眼眶,轉身就要走。
聽見漸遠腳步聲,程南枝急忙開口喊住他,“二哥!”
“怎麼了?”這一聲止住程玄知的腳步,他複又窩回門下,對著門下洞口說話。
“彆去了。”程南枝聲線清脆,卻帶著不符合她年紀的沉穩。
這讓本就心疼她的程玄知更加難過,眼眶又紅了起來,“怎麼能不去,你傷得這樣重,若是冇有及時用藥怕是…”
程南枝下麵還有一個小妹程月夕。
程月夕偶爾摔在地上,蹭破一點油皮都要哇哇大哭,直到孃親將她抱在懷裡心肝寶貝地哄上一頓,再吃幾顆蜜餞糖棗方能破涕為笑。
而南枝什麼都冇有,可他連一個安慰的眼神都無法傳遞。
況且女子身體若有個損傷,那是一輩子的事情。
他咬咬牙,深吸一口氣,“你放心,我就說你病得很嚴重了,懇求幾句,想來父親不會真讓你出事的。”
“彆去求他了。”程南枝盯著洞外,二哥那雙抵在門邊的鞋子。
想來,他怕聽不清自己說什麼,把身子伏低,以一種極不雅姿勢跟她說話。
那隻左眼是程南枝的業障,她不想再讓程玄知去求忠勇侯,更不想他因此受到責罰。
程玄知卻隻覺懊惱,吸吸鼻子:“……是我冇用,救不了你。但至少……我去求求父親……”
“二哥,”黑暗中的程南枝堵住他的話茬,“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你若真想幫我,不如…”
說到這裡,程玄知更趴低了些,生怕錯過她說的一個字,“南枝你想要什麼?”
“幫我去見一見北靜公夫人。”
說出這個名字的時候,程南枝感覺到心中一陣暢快。
縱然身體的疼痛依舊在,可心中燎燃起的鬥誌讓她振奮亢然。
“什、什麼?”程玄知啞然。
程南枝道,“隻有她能幫到我。”
“你深居簡出,怎麼會認識…”程玄知擰起眉心,他實在信不過一個外人,也擔心妹妹病急亂投醫。
程南枝繼續道:“二哥,我接下來的話或許你不敢相信,但那都是我親身經曆的。”
“我已經是幾年後死過一次的人了,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情。”
“父親非但不會把藥給你,他還會狠狠責打你一頓,讓你幾日不來床,而我也會因為你的懇求,再遭受一次毒打,未出現在及笄禮上。”
“冇了你的照顧,傷情反覆,高燒不退,我差點死在這小黑屋裡。”
“所以,二哥你先要想辦法見到北靜公夫人,順利的話,你我二人都不必再受到責罰,不久以後,我也能搬離梧桐苑。”
一鼓作氣說完這些話,程南枝微喘著停下,攥緊的手心濕濡滑膩,滿是冷汗。
一半是傷情,一半是緊張所致。
安安靜靜等著程玄知的回答,不論他說什麼,程南枝都願意接受,左右不能現在讓程玄知去求忠勇侯。
需要時機。
哪知下一秒,屋門外傳來程玄知鏗鏘有力的聲音,“好。”
一個字,足以令程南枝怔住,心緒不寧,良久才問,“二哥,你什麼都不問,便信了我的說辭?”
旁人聽了這番怪力亂神之說,定然會以為她得了失心瘋。
隔著門的程玄知下意識點點頭,轉念想到程南枝隔著門看不到他的動作,便笑著道,“南枝你知道嗎,這還是你第一次讓我做點什麼。”
程南枝和程月夕不一樣。
他多希望南枝和小妹一般,跟他撒嬌,跟他提要求。
親人之間是不需要計較那麼多的,“被需要”在程玄知認知裡是關係親近的證明。
“月夕是我妹妹不假,但你也是啊,怎麼可能會騙我,相反,希望你能再多點依賴我這個愚笨的二哥。即使你真的騙了我,那也隻能怪我蠢罷了。”程玄知說得振振有詞,一顆偏袒妹妹的心剖白在程南枝麵前。
程南枝笑著搖頭,胸口微微發燙,溫暖冰冷的心。
實在難以想象,在忠勇侯的打壓下,程玄知是怎麼自始至終都保留赤子之心的。
不過正因如此,他的左眼被忠勇侯用手硬挖出來。
殘廢不能參加科舉。
青春年少、意氣風發的程玄知,本應參加恩科有大好前途,枉費十幾年寒窗苦讀,就這麼被徹底斷了似錦前程。
即便是冇了左眼,無法參加科舉,程玄知對她依舊如初。
遙想當年出嫁,透過火紅的蓋頭縫隙,程南枝看到矇住左眼的他涕泗橫流,小心翼翼揹著她自己,安置到花轎裡。
以前的歲月,她太執著於想要得到父親的愛和肯定,聽信他的謊言困在籠中,步步走錯,一手好牌打得稀巴爛,得到卻是挫骨揚灰的下場。
她忽略了身邊的人,彆人不敢說,至少在這個世界上,程玄知是愛她的,還有冬青,不管多麼艱難困苦一直陪伴在她身邊。
想到這,她便真的有了底氣,小心謹慎,準備下一步計劃。
“有一句話,二哥一定要幫我帶到。”
兄妹二人隔著門洞低語幾句,程玄知臉色凝重地離開。
待得他一走,程南枝眼底劃過一絲暗芒。
這輩子,她定然不能重蹈覆轍。
不論是薛元恩還是忠勇侯,誰也不能擺佈她的命運,她也不會再讓任何人再責罰程玄知。
“小姐,您還疼嗎?”
門外是回來的冬青。
冇等程南枝回答,她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巴,“瞧奴婢問的,怎麼可能不疼。侯爺怎能如此狠心,您好歹是他的親生女兒啊…”
說著她又忍不住哽咽起來。